◎陳清白 律師
每年的農曆七月,俗稱鬼月,是陰間的鬼魂回到陽世與活人交流的月份。鬼魂住在陰曹地府,要到陽世來,必須出鬼門關,鬼門關按例在農曆七月一日的子時,也就是農曆六月二十九日夜間的十一時起開啟,這時大批的所謂「好兄弟」便開始放假,享受為期一個月的「快樂演習」。
在這個月裡,陽間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拜拜,用意是,讓我們的祖先與各路鬼魂在享受豐盛的招待後,能保佑陽世子孫家宅平安,六畜興旺,四時無災。
為什麼好兄弟每年可以放一個月的假呢?翻遍群書我始終找不到答案,問了眾多的民俗專家,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,於是這個問題就一直放在我的心裡,久久不能釋懷。
根據我對生死輪迴的理解,人一死就變為鬼,除了經六道輪迴再世為人之外,都一直住在陰間,不可能四處遊蕩,故沒有所謂的「孤魂野鬼」這回事,也不可能有假可放,因為全體都放了假,如果逾假不歸,陽間豈不是永無寧日,而且閻羅王要派出多少牛頭馬面才能全部把他們抓回來?為了證明我的說法言之有據,容我約略說明一下人死亡以後的流程。
人生在世間,必然會有死亡的一天,但死亡不管是什麼原因,都是被動的,哪怕是自殺也是一樣。為什麼呢?因為俗話說「未註生,先註死」,人在未出生之前,死期就已經先訂好了,死期一到,勾魂使者就會上門。
人有三魂七魄,魂是精神靈性,不會因死亡而消失不見。魄是本能慾望,就像餓了想吃,睏了想睡,會隨著肉體的死亡而毀壞,因此勾魂使者來勾的就是魂,而不是魄,然而魂被勾走,魄就跟著散了,人也就死了,這就是成語「魂飛魄散」的道理。
勾魂使者是陰間的捕快,是閻羅殿皂、捕、壯三班衙役裡的捕班,又叫快班,他們的職責相當於古代的捕快和現代的刑警。陰間的捕快最有名的當屬「黑白無常」。黑無常姓范叫范無救(犯無救)長著烏黑的一張臉,小小的個子,穿著一身黑衣,頭上戴著一頂黑帽子,上面寫著「我來抓你」四個字,外號「八爺」。白無常姓謝叫謝必安,高高瘦瘦的個子,一身白袍,也是搭配著一頂高高的白帽子,非常時尚,上面寫著「終於來了」四個字,外號「七爺」。七爺身高一丈多,八爺身高僅五尺,生前兩人結拜為兄弟,同在衙門擔任捕快的工作。有一天倆奉命到鄰縣辦事,走到半路時,才發現所攜帶的海捕文書忘了蓋大印。因為七爺腳長走路快,便自告奮勇,要回衙門補蓋章,叫八爺在原地等候。沒想到原本蔚藍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,接著雷電交加,大雨傾盆而下。八爺為了避雨,便躲在橋下,可是雨卻下個不停,眼見河水已然暴漲,應該要撤離,但八爺怕七爺回來找不到他,只好抱緊橋柱堅持等候,沒想到河水來勢兇猛,一下子漲到了脖子,這時警覺到危險已來不及了,矮小的八爺很快就被滔滔河水吞沒。七爺回到原地,找不到八爺,料想他已葬身洪流之中,心裡悲痛自責不已,一時想不開,遂投河相殉。但因七爺個子太高,河水太淺,淹他不死,最後只好找了一棵大樹自縊而亡,這就是為什麼七爺的神像一直吐著長長的舌頭的緣故。
這個重信諾的感人事跡後來被奏到天庭,玉皇大帝便敕封他們為神將,成為城隍爺的左右護衞,還幹起了老本行,專勾陽壽已盡的陰魂。七爺八爺押著鬼魂上路,走的是一條荒涼淒清,杳無人煙的羊腸小徑叫「黃泉路」。黃泉路的盡頭有一座高台叫「望鄉台」,這個台的設置頗有人情味,它是讓鬼魂站在台上回望故里,向陽世的親人作最後的告別。過了望鄉台,來到「奈何川」,川上有座橋叫「奈何橋」,此處是陰陽交界之地,因為登上此橋後,前途茫茫,吉凶未卜,心裡沒有個底,只能徒呼奈何,故得此名。奈何橋頭有兩名守衛,就是我們所熟知的「牛頭馬面」。關於奈何橋,有首詩形容它恐怖的景象:「時聞鬼哭與神號,血水渾波萬丈高。無數牛頭並馬面,猙獰把守奈何橋。」過了奈何橋後,迎面而來的是一座城池叫「鬼門關」,過了鬼門關,從此便進入冥界。鬼門關的守將鼎鼎有名,叫做「鍾馗」。鍾馗原是唐高祖武德年間殿試第一名的狀元,生得豹頭環眼,鐵面虬髯,個性正直,無奈面聖時,皇帝嫌他長相醜陋,顏值太差,便廢黜他的狀元之位,改授他人。鍾馗不甘受辱,憤而撞階而死。皇帝心裡過意不去,兼之憐惜他的剛烈,乃御賜蟒袍玉帶加以厚葬。鍾馗死後,英魂未散,經常顯靈斬妖除魔,還幫李世民抓過前來皇宮作祟的小鬼,因此被追封為「驅魔斬祟大將軍」。
陰間的官僚體系和陽間差不多,最高行政首長因職司不同共有十位,俗稱「十殿閻君」,分別是第一殿秦廣王,第二殿楚江王,第三殿宋帝王,第四殿仵官王,第五殿閻羅王,第六殿卞城王,第七殿泰山王,第八殿平等王,第九殿都市王,第十殿轉輪王。最高宗教領袖則為地藏王菩薩,司法官為城隍爺,典獄長為酆都大帝,執行單位則為「枉死城」和「吊筋獄」、「幽枉獄」、「火坑獄」、「酆都獄」、「拔舌獄」、「剝皮獄」、「磨捱獄」、「碓搗獄」、「車崩獄」、「寒冰獄」、「脫殼獄」、「抽腸獄」、「油鍋獄」、「黑暗獄」、「刀山獄」、「血池獄」、「阿鼻獄」、「秤杆獄」俗稱十八地獄等殘酷單位。這些刑罰機關光看字面不易了解他們所實施的懲罰手段,具體的形象,建議有興趣的朋友,可以到麻豆的五王廟去參觀參觀。
鬼魂到了陰曹地府後,先辦理報到,做人別訊問,然後再查其壽元和在陽世的善惡前科紀錄,以免拘錯。接著押至本殿審判。這時殿上有座科學儀器叫「孽鏡台」,功能像醫院裡的斷層掃描,經它一照,你的一輩子幹了多少好事壞事,一幕幕呈現在眾人的眼前,不容狡賴。斷層掃描做完,在世行善佈施,發願修行者,由金童接引,步過金橋,往生西方極樂世界。其次,在世為善眾多,道德深厚者,經銀橋往生天界勝境。再其次,在世為善多於為惡者,發送至「賞善司」,經由轉輪王處,依其善惡比例多寡,轉世為富貴或貧賤之人。其餘劣跡斑斑罪無可赦者,依其作惡程度,押送至「罰惡司」接受各種不同程度的處罰。等刑罰結束後,再入六道輪迴,或投胎為禽獸或投身入餓鬼道。而十惡不赦者,則解往酆都地獄,受盡各種折磨,永世不得超生。
投胎轉世,歸第十殿的轉輪王管。由於有些人一世一世不斷的反覆投胎,卻依然還能記得前世所發生的種種往事,故而,就會因念舊而去找自己前世的親人,造成許多無謂的困擾和驚嚇,因此閻王爺便頒布了一個辦法,讓即將去投胎的鬼魂忘了前世,這個辦法就是喝「孟婆湯」。
「孟婆湯」顧名思義,就是由孟婆所熬製的,它綜合了各種藥物,經過七七四十九天,熬成一種似酒而非酒的湯,內容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,喝了以後呈微醺狀態,醒來以後,萬事俱忘,像磁帶被消了磁一般,一切從新開始。「孟婆」何許人也?她生於西漢時代,自幼聰穎,熟讀詩書,因有「不追悔過去,不妄想未來」的修為,死後被玉帝敕封為幽冥之神,負責執掌「驅忘台」,凡是發送轉世投胎的鬼魂,都要來這裡喝下一碗孟婆湯,不喝的話,牛頭馬面會強加灌食。記得已故作家司馬中原在世時,曾說他投胎時沒有喝孟婆湯,所以一直記得自己的前世是大戶人家的丫鬟。因為言之鑿鑿,讓人不得不信。只是,不知道是他在大吹牛皮,還是陰間的管理發生了嚴重的缺失,就不得而知了。
如上所述,一個人從死到再次投胎為止,都沒有離開過陰間,試問,世上哪來的孤魂野鬼?其實,依據佛教的說法,農曆的七月十五日叫「盂蘭盆節」,在中土,緣於梁朝武帝時設壇舉行盂蘭盆法會,以報答父母和祖先的恩德。而在它的發源地印度,此日為僧人的「解夏日」,因為僧人在歷經三個月的結夏安居、修行用功後,德行增長,因此民眾乃在七月十五日這天,用上妙百味盆盂供奉諸僧,以此求得無量功德,並超渡身處惡道的七世父母,故此月就佛教中人而言,被視為吉祥月或孝道月,又稱為歡喜月或感恩月。沒想到到了宋代儒、釋、道三教合流以後,成為現在的「中元節」。
走筆至此,或許您會質疑,你又沒去過陰間,憑什麼頭頭是道,把生死輪迴講得活靈活現,煞有介事?簡直是妖言惑眾。是啊!我確實沒去過陰間,也不確定有沒有投胎轉世這回事。不過,因為剛好碰到中元節,為了應景,才寫了這篇文章,我承認自己鬼話連篇,在一開頭的標題裡,我不是已經言明了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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